當手機鬧鐘再度響起的那一瞬間,莊蓓亞突然有種很想就此永生安眠在此的慾望。
她轉過身,抱緊了身邊的那隻大熊布偶,把臉再度蹭進熊的胸膛裡。這個夜裡她怎麼也睡不著,用再多的催眠手段也完全無效,腦子裡只有一堆話語跟畫面不停交錯著,刺激著她本應該完全關閉的思緒感官。
她坐了起來,揉了揉那凌亂的頭髮,哀怨地嘆了一口氣。
既然沒辦法一睡不醒,那就醒來好好面對現實吧。
「莊蓓亞妳是醒了沒──媽呀!妳是吃錯藥了喔!」媽媽正準備進來做例行日常晨喚作業時,被那個已經換好衣服、梳好頭髮,卻呆坐在電腦桌前的女兒給嚇了一大跳。
而這個行為異常的女兒只有用她呆滯的眼神對母親望了一眼。
「幹嘛啦,妳是刷完牙了沒啊?怎麼已經穿好衣服了?啊衣服都穿好了幹嘛不出來吃早餐?」莊媽媽問道。
「喔。」莊蓓亞像個幽魂一樣緩緩的從位置上站起來,然後繞過母親,就這樣晃進了浴室裡。
是怎樣啦,農曆七月都還沒到,家裡就出現女鬼了。
昨天莊家父母回到家裡的時候,莊蓓亞關閉的房門裡燈光昏暗,雖然莊媽媽對於異常早睡的女兒感到有些疑惑,加上伯恩的母親稍早就有打電話跟她說下午兒子去家裡的事情──不知怎的,她直覺這次見面的結果不是很好。
女兒雖然一直都很單純直率,但是對於負面情緒的傳達方式卻總是異常的隱晦。雖然蓓亞學生時代也有談了幾次戀愛,但是兩老聽見的永遠都只有快樂的片段,而那些爭執不快,他們從來沒有聽女兒提及過。一次也沒有。
愉快的片段結束之後,每每都在一個瞬間得知了女兒分手的訊息。
莊蓓亞從不主動提及,直到父母提到對方的名字,她才會淡然的說:「我跟某某分手了呀。」
一開始兩個傻父母總會很緊張的兜著圈問分手的理由,問問何時分手的,然後刺探著女兒現在的心情。
然而他們的女兒總是會露出淡然的微笑回答:「前陣子分手的啦,唉唷又沒什麼,覺得個性不太適合,是和平分手的啦!你們不要反應這麼大啦!」
她的回答跟反應,以及那個淡然的表情,似乎總是已經老早就準備好,等著大家去問一樣。
她原本也想當一個傻母親,相信自己女兒的說法,即使她完全不認為自己的笨蛋女兒EQ有好成這個樣子。
直到某天,她因為晚上喝多了茶,半夜起床上廁所時,赫然發現應該早已入睡的女兒竟然坐在客廳的一隅,然後機械性的用竹籤戳著那香味四溢的鹽酥雞,一口一口的塞進嘴裡。
她原本想過去唸女兒怎麼三更半夜不睡覺,還偷溜出去買宵夜吃,然而卻在靠近一步的瞬間,看見了女兒那一串又一串脆弱的淚水,從泛紅的眼眶裡,維持一個漂亮的弧度跌進胸口裡。
「她就那麼漂亮嗎?個性就那麼好嗎?你們去死好了,討厭鬼!」她憤恨的對著那串雞心說道,然後忿忿的送進嘴裡用力的嚼著。像是要把憤怒跟怨恨一起吞進肚子裡似的。
原來,她的淚水流在夜裡,深沉的夜裡。
她的寂寞只留給自己,那個只留在深夜的自己。
從那天起,原本已經有點放棄這樁親事的莊媽媽,更加下定決心要讓從小看到大的伯恩來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兒。
她很相信李伯恩這個小子的為人,也對自己的好友很有信心,絕對不會成為惡婆婆壞親家,而且她總覺得這小子對自己女兒還蠻有興趣,聽伯恩的媽說,每次只要轉述蓓亞最近的事情,給伯恩看蓓亞最近的照片,原本對母親談話沒什麼興趣的兒子都好像會稍微停下手邊動作,專心聽這些新情報……
所以關鍵就是自己的女兒了。
可惜自己這個不成材的女兒似乎還是對李伯恩成見滿滿,每次一提到就是一陣暴跳如雷,跟雷神索爾、綠巨人浩克幾乎沒什麼不同。
就在她覺得她這個蠢女兒大概要孤老終生的時候,伯恩的媽從高雄來了一通電話,神秘兮兮的說是要跟她說兩個好消息。
「什麼消息?」莊媽狐疑的問道。當時她正在吸地板吸到一半,突然接到了李媽的電話,於是滿頭大汗的坐在沙發上講著電話。
「第一個消息是,我兒子已經順利取得學位了,下個月就會回台灣。」李媽的語氣壓抑不住滿滿的興奮。
「哎呀真是太好了,妳家伯恩總是這麼優秀,要是我們蓓亞有妳兒子成就的一半就好了!」莊媽早就把李伯恩當作自己的兒子,看著他這樣一路成長,似乎也一同參與了他一生的所有大小事。
「妳講這什麼話啊,咱家兒子不優秀怎麼追的了妳家千金啊?上次老莊放話跟我們說,他這一生也就這一個寶貝女兒,就算女兒說這一生不嫁人,他也願意陪女兒終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