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她大聲的駁斥,即使她知道自己臉一定是紅到連燈光昏暗都無法掩飾。
「妳現在連睜眼說瞎話的技巧都練起來了啊?摸摸妳的良心再來說吧,哈哈哈。」他笑得開心。
美玲低頭再喝了一口啤酒,那股發酵的麥子氣味侵蝕著她喉頭的每個角落,再用許多的二氧化碳刺激著她,讓她不禁想打一個嗝來舒緩不適。
她一直都不太喜歡喝啤酒,不喜歡啤酒的氣味,然而在久別重逢的他面前,她卻覺得需要再醉一點才有辦法用自然的神情及言語與他交談。
什麼時候連面對江治平都需要這麼做了呢?還有誰是可以讓她自然的顯露出真實的自己呢?或許在這個地球上,根本已經沒有這樣的一個人物了吧。
她用手將額頭上的瀏海輕輕撥開,然後將目光收攏,漸漸聚焦到身邊的這個男子身上⋯⋯然後定格在他的目光中。
從他的眼裡,似乎也可以看到自己的樣子呢。
然而,這個自己究竟是原本就已經停留在上頭,還是只是一種屬於自我的反射照映呢?
「怎麼這樣盯著我看?沒看過帥哥嗎?」真是無恥啊,竟然還這麼說。
「對啊,最近身邊沒幾個帥哥可以欣賞了,心裡寂寞的很呢。」美玲笑著說著。
「啊,所以才去買醉嗎?」江治平忍不住大笑兩聲。
「對啊,」她抿抿嘴唇,「因為發現少了你的日子裡,實在太寂寞了。」
「妳是因為寂寞才跟這個男的在一起的嗎?」他問。
「哪有。」她駁斥。
在這個幽暗的樓梯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身影,被那慘白的日光燈照射下,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大得足以將他們侵蝕一般。
「那這種渣男有什麼地方足以讓妳喜歡的?」江治平不解的問道。
美玲抬頭望望天花板,卻看見角落的一個大蜘蛛網,結構穩固的蛛網上正纏著一隻飛蛾,看來已經死了,牠動也不動的停在上頭。不過,真的是因為死了嗎?還是因為怎麼也無法脫離,所以決定放棄掙扎呢?
就算怎麼努力,也是離不開的,那何必多花力氣呢?是吧?
「我也不知道,相愛的回憶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相愛的回憶?」江治平忍不住笑了出來,「妳以為妳在寫愛情小說啊?這是什麼鬼用詞?平凡點吧姐姐,妳就是對愛情有太多憧憬,才會一直沒辦法擺脫這個爛傢伙的。」
「這上下文有什麼關係?」她不解。
「他一定常常跟妳說離開他之後妳會孤老終身對吧?然後再補幾句妳性格有太多缺陷,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人可以接受這樣的妳,等到他們發現妳是這樣自私的公主之後,就會離開妳身邊的對吧?或者再說那些靠近妳的男孩子全都是看上妳的美色,不是真心想對妳好,只是想跟妳上床是吧?」
「你怎麼知道?」美玲大驚。
江治平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怎麼回事,眼前這個女的感覺平常理智過人,怎麼在這個男的面前就變成一個沒用的膽小鬼?上面這段話根本是十幾歲的女孩子才會相信的鬼話吧?她怎麼會相信?!太瞎了!
「你幹嘛翻我白眼。」她氣嘟嘟的說道。
「因為覺得妳蠢啊。」他說,「可以叫妳蠢后嗎?」
「當然不可以。」她堅決的回應道。
然而對於她的駁斥,江治平卻只是笑而不語。
她了解他的溫柔⋯⋯那種溫柔,藏在語言底下,藏在行為之中,藏在眼波流轉的瞬間裡。她是了解他的,然而卻也是因為明白,才覺得自己的軟弱,似乎是可以被理解被包容的,即使他用再多的諷刺挖苦著她,卻也沒有說出多過分的話。
那些話語,她是早就明白地,卻又無法說服自己,只能任由自己繼續逃避著。
「沒關係,我懂。」他突然開口。
「嗯?」
「妳只是不知道怎麼做比較好而已,所以選擇停留在原地,這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妳只是發揮生物本能,選擇了一條妳覺得比較安全⋯⋯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位置而已。」
「⋯⋯是嗎?」
「是的。」他說,「所以不用太責備自己,其他人也不一定會做出比妳更好的選擇。」
她把視線移到自己的鞋尖上,選擇沈默著。
「有一天你們都會幸福的,所以不用擔心。」她聽見他這麼說著,「他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而妳也會。」
「是嗎?」
「當然。」他的眼中閃耀著堅決不可撼動的光芒。
這道光芒,讓吳美玲差點忘了平常的他有多討厭,也讓她似乎有些相信眼前的他。
真的會幸福嗎?她原本是不相信的,可是在他的面前,她似乎總是變得柔軟許多。
慢慢的,她開始相信,或許眼前的他可以成為自己的幸福。那種幸福,並不需要佔有,而是只要站在他的身邊,跟著他說一些言不及義的話語,就可以覺得心裡無限的溫暖。
對她來說,他是黑夜中的一輪明月,只要抬起頭,就可以感受到他的那股溫暖的照耀。
他沒有說話,但吳美玲知道對方沒有漏聽任何一個字眼。
其實江治平消失的這段時間裡,她也不是沒有任何想找他的念頭,但或許沒有酒精的催化,她就沒有辦法按下開啟主動聯繫的那個按鈕,從手機裡發送那一封新訊息出去,問問對方最近過得如何,是否有沒有想念過自己。
如果可以把一切都忘記,那該有多好呢?
如果可以忘記跟對方所有的回憶,那是不是會坦蕩一些?
她忍不住輕笑了出來,猶如嘲諷著自己那壓抑不住的眷戀。她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呢,上一個男人這般,下一個男人也是如此,總是為情所困,總是陷在漩渦裡,找不到遠離的方法。
「哎呀,你怎麼都不接話啦,都不給姐姐一個面子。」既然找不到方法,那就自己隨便找個突破口吧。這對她來說並不是怎麼困難。
「⋯⋯」他仍然沈默著。
「幹嘛啊,才一段時間沒見,你就開不起玩笑了嗎?矮油,該不會接了老爸的事業之後就變成威嚴大老闆了吧?哈哈哈——」
「妳剛剛真的是開玩笑嗎?」他打斷了她的笑語。
她頓時一陣愕然,轉頭望向身邊的男人。江治平也正朝著她望著,瞳仁閃耀出的光芒炯炯有神。
「當、當然。」她壓抑著自己被看破而感到慌張的情緒,緊張的回應著。
「可是,」他把目光移回眼前的那棟建築物,然後緩緩開口說著:「這段時間裡,我很想念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