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燻妝

　　「凱璇。」他叫了我的名字。
　　「嗯？」我轉頭看向他，
　　「我這幾天想了很久，關於妳，關於我們，還有妳上次跟我說過的那些話。」
　　記得上一回，他也是用這句話作為開頭，如今重來一次，他還是選擇了用同樣的話語作為破題。
　　我們之間，真的都沒有辦法做出任何改變嗎？

　　從早餐事件之後，楊漢仁每天都會來樓下接我上班，即使我一直婉拒，他還是每天早上都會來駐點，理由都是他想來我家附近吃早餐，所以載我只是他順路的一種同事愛。
　　他要我不要想得太多，然而卻很難不讓人多想。

　　早晨的微風很清新舒爽，但是到了市區之後車子實在很多，或許進到公司之後我的臉應該已經漫上一層灰，不過在他的身後，不知不覺我也慢慢把這些顧慮放置在一邊，也靜靜的吹起風，然後把昨夜的那些送給微風，帶到那些遙遠的地方。
　　我閉起眼睛，想把這些句子從腦中裡狠狠的擠出來，讓他們進入車流中，讓他們被甩進任何一個巷弄裡，讓他們隨著這股風，去到我所不曉得的角落裡。
　　不管去哪都好。
　　我不在乎。

　　人與人之間充滿了白色的謊言。
　　隨著年歲的成長，大家開始學習斟酌準備說出口的每一個單詞，深怕一句話的力量會被曲解，擔心因為使用了錯誤的字詞而被人討厭，也怕自己後悔自己武斷下的決定……所以我們開始說著白色的謊言。
　　我不愛妳，變成了我並沒有不愛妳。
　　我對自己的心意沒有把握，變成了我想給我們之間一點機會。
　　但即使是如此，我還是沒辦法把謊言外的糖衣拆穿。因為如果連這一點偽裝的糖衣都不曾存在，那麼我該用甚麼樣的方式活下來呢？
　　我不能夠。所以我決定選擇被欺騙。
　　即使用盡了力氣，也沒有辦法留住你，那也請讓我努力到最後一刻吧。
　　如果我可以。如果你可以。

　　「凱璇，我想跟妳談談。」他的語氣放軟，是我最沒辦法抵抗的口吻。
　　「我不想談。」我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刺蝟，馬上把自已縮成一團，然後用兩隻手掌把自己的雙耳給完全掩蓋住。

　　「肚子餓嗎？」他突然轉頭問我。
　　「餓了。」其實我一點也不餓。
　　「想吃甚麼？」
　　「吃甚麼哦？不然我們去吃燉飯好了！上次王宇皓帶我去的那間燉飯很好吃噢！」其實我現在並不想吃燉飯。
　　「好啊，走吧，該吃飯了。妳拿手機幫我導航一下吧。」
　　「好。」
　　
　　好啊，該吃飯了。
　　好啊，該交往了。
　　好啊，就分手吧。
　　在你的面前，我究竟是個甚麼樣的存在呢？

　　「漢仁他並不是壞人。」李家祥沒有回頭看我，但我知道他是在對我說。
　　「……我知道。」
　　「他脾氣大多時候都很好，不太會亂發脾氣，生氣的時候大多都有原因的。」
　　「嗯……我知道。」
　　李家祥轉過頭來看著我，一副想開口說些甚麼，卻又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家祥哥，你想說甚麼就說吧，沒關係的。」
　　「唉，算了，跟我有甚麼關係呢？說再多也沒用。」他嘆了一口氣又轉回前面，只留下一頭霧水的我。

　　我突然發現自己有些失態，然後有些害臊的低下了目光，把焦點再度放回咖啡上。因為不知道該做甚麼，所以只好拆開糖包，把白色的粉末灑進漂亮奶泡上頭。
　　糖粉就像美麗的雪花般停格在白色的奶泡上，隨著窗外的亮光而不禁閃耀著。雖然不捨，我卻只能拿著小木棒條把它跟咖啡一同拌勻了，即使美麗，終究還是要溶解在杯裡。
　　就像我即使想要逃避，終究還是必須面對自己說出來的話語一般。如今對楊漢仁說得再多又能改變甚麼呢？甚麼也都無法改變。即使我多不想面對小毅的來電，最終還是必須要做出甚麼打破僵局──即使最後的結果是我不想面對的也一樣。
　　「妳覺得，妳的世界如果沒有了他，會有甚麼改變嗎？」他突然如此問道。

　　我抬頭望向他，像是在尋求他的指示。
　　「不回電嗎？」他問。
　　「我不知道。」我答。
　　他看著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後把菸插回菸盒裡。
　　「有重要的事情會再打來的，別擔心。」他伸手輕拍了我的後腦勺，「走吧，別去煩惱那些還沒發生的事情。」

　　「嗯……應該可以。」我抹了抹眼睛，想試圖把眼淚擦乾，卻發現怎麼擦都沒辦法讓我的眼周保持乾燥。
　　他的聲音猶如一台催淚機，只要一開口就會讓我沒辦法止住淚水。
　　「……妳又哭了嗎？」
　　「我沒有。」
　　我想他很快就識破了我的謊言，可是卻沒有殘忍的拆穿，只是輕聲的笑著，然後跟我說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