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國中的最後一個寒假之後,身邊已經沒有幾個女孩子在摺星星了。
就連何安傑幫他妹妹做的「家庭代工」也宣布收攤,他個人表示老天爺終於願意出手拯救他了。
然而我還是繼續摺著。
我不曉得為什麼我還要一直摺下去,只是單純的覺得,摺星星是我此時生命的寄託。它就像是代表我對我自己的一個祝福,我每摺一個進去,就可以多擁有一倍的勇氣,面對所有的困難與挑戰。
「妳現在裡面都寫什麼?」有天,王宇皓這麼問我。
我看看他,然後輕笑。
「你猜勒?」
「考上北一女?」
「哈哈,你根本問個白癡問題。」我一邊笑,一邊將桌上的三顆星星丟入桌上的玻璃瓶裡。
一開始摺的時候,我確實是寫滿了「一定可以考上北一女」九個字。但是後來慢慢的,有幾張卻一時鬼迷心竅而出現了幾張隨機寫進去的「王宇皓♡陳思涵」。現在即使想把它挑出來,也不知道要找到民國幾年,只好讓這些雜訊繼續存在於我強大的祝福語當中。
我一定要摺更多的「北一女」星星,才能把那些無關緊要的發春話語蓋過去。我心中暗自對自己說著,就像是默默的在為這一罐玻璃瓶下咒一般。
我再也不要喜歡王宇皓了,這個大笨蛋大豬頭。
我看看左邊那個正在低頭算著數學的男孩子,一邊發射出怨恨的電波,然後把玻璃瓶放到桌子下面的一個紙袋裡──避免被媽媽發現我身為準考生卻還在摺星星被修理,以及為了防止放在桌上會被人撞倒,我一直都把星星玻璃瓶放在我學校座位的下方,用一個堅固的紙袋收好。
石斑魚也是因為知道我的願望,所以才會把這顆糖果送我的吧?
我從鉛筆盒裡把那張糖果紙拿了出來,每每看到上面的字跡,就忍不住會心一笑。
「誰送的啊?」不知不覺,何安傑竟然出現在我前面的位置上,反坐在椅子上捧著臉頰看著我。
「媽呀!你一定要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嗎?」我嚇了一跳。
「我哪有神不知鬼不覺,我出現很久了,是妳自己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都沒發現我的欸,怪我囉?」他挑起眉毛像是在責備我一般。
「你幹嘛沒事又來逗思涵啊,哈哈。」石斑魚笑著說。
「因為我們班又不用晚自習,當然下課先來捉弄一下你們啊!」他伸手胡亂把我的頭髮弄亂。
「幹嘛啦幹嘛啦!」我一直抵擋他的攻勢,卻仍舊節節敗退,「你現在不應該要認真準備推甄的事情嗎?」
他突然停止對我的攻擊,悠悠的說:「我有考慮不推甄了。」
「蛤?」我跟石斑魚一起發出了震驚的反應。
「我媽打算讓我出國念書,她說在台灣讀音樂沒用,」他雖然帶著淺淺笑意,但我卻能感覺得出來他也似乎有些猶豫,「她覺得既然我有這方面的才華,趁家裡還負擔的起,就讓我去國外念音樂學校。」
「……這應該是非常好的選擇吧?」王宇皓突然插話說道,「你難道在考慮不去嗎?」
「他怎麼可能考慮……」
「我確實考慮不去。」我正要回話時,何安傑卻打斷了我的話語。
我驚訝的看著他。
「為什麼?去國外才有好的發展啊!何安傑,你這麼有音樂才華,放棄這個機會也太可惜了吧!」
「你是害怕嗎?」王宇皓問。
何安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拎起旁邊的書包,立刻站了起來。
「我先回去了。」
「膽小鬼。」王宇皓沒有抬頭看他,只是朝著他的背影丟下這一句話。
他轉過身來,靜靜的看著王宇皓。
我從何安傑的眼神中,無法解讀出他的想法,但我總覺得,他應該是有點不太開心。
「你知道嗎?王宇皓,」他淡然的說著,「你們這群人當中,最沒資格這樣評斷我的,就是你。」
「好啦好啦好啦。」石斑魚立刻站了起來,把何安傑攬住,然後打哈哈的把他帶出教室。
我轉頭望向今天火氣很大的王宇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當時的我,只能把當時王宇皓說的那些話語,當作考試前的焦躁,只能把一切歸咎於不可抗力的基測症候群。但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的他,或許也在為自己下了這樣的註解,對於自己的軟弱,一起批評了進去。
如果老天爺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比現在這一刻的你再勇敢一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