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來,那應該是我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男性擁抱吧。
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竟然都是給了眼前的這個男同學,真的是一件非常弔詭的事情吶。
他沒有解釋為什麼抱我,所以我就替他找了一個理由。理由實在也不難找,單純就是想安慰我吧,只是他可能暫時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奇怪,護士阿姨都沒有回來耶,算了,那我就先帶妳回教室吧!」他的聲音很清晰,沒有顫抖,也沒有心虛,就像是平常一樣那樣的自在,「妳有辦法自己站起來嗎?」
我望著他,點了點頭。然後我們一起走出醫護室。
「你怎麼在這?」何安傑對著門口左方說著。
我順著他的目光焦點看過去,發現是石斑魚手插在口袋面無表情的站在保健室門口旁。
他看著我們兩個,仍舊沒有說話。
「你是來接陳思涵的嗎?」何安傑問。
「是。」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拉住了我的手腕,「走吧。大家都在慶功呢。」
「慶、慶功?」話都還沒說完,我已經被他拉著走。
何安傑沒有追上來,只是看著我們兩個離開,我回頭充滿疑惑的看看他,然而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當我們拐過前面那個彎口時,石斑魚鬆開了我的手。
「我們還是拿到第二名了。厲害吧。」他口氣終於有點笑意。
「怎麼可能!」我驚訝的說著。
他回頭看看我,對我展開了笑顏。
「怎麼不可能?他可是很努力在跑呢!我是知道他以前體育就很好,但還不知道他可以跑這麼快耶,莫非他之前體育測驗都在隨便測?」
我聽著他的這些話語,卻無法給予任何回應。於是我停下了腳步,站在原處。
他回頭看我,然後回來找我,站在我的前面,低著頭望我。接著用手緩緩抵住我的下巴,輕輕把我的臉抬了上來。我們雙眼凝視,他對我一笑。
「幹嘛垂頭喪氣,妳已經表現得很好了呀。」
「你不要安慰我了,我明明表現得超爛超爛超爛!」
「我們都沒有怪妳喔,大家都在妳等回去,那個摳門的老師還真的訂雞排請我們吃耶,妳不回去跟大家一起吃雞排嗎?」他拍拍我的頭,溫和的說著,「而且有人也在等妳喔!」
「……等我?」
「是啊,班上很多人在找妳喔,張筠婷也在找妳啊,王宇皓也是喔。」他像在哄小孩一般對我說著。
我覺得又快要忍不住挫敗懊喪的淚水,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把我輕輕往前推,讓我開始向前走去,直到回到教室門口為止。
「啊,陳思涵回來了!」教室裡突然傳出一聲大叫。
接著大家都跑出來圍繞著我。
「啊,她受傷了欸。」 「游志毅你去哪裡找到她的啊?」 「要不要吃雞排?」 「妳為什麼哭了?不要哭啦!」
我聽著大家關心的一言一語,覺得再也忍不住想哭的衝動,所以就嘩啦嘩啦的大哭了起來,就像個孩子一樣。
但如果廣義的來說,當時的自己,確實也只是個孩子。而他們,也都只是孩子而已。
當時雖然正處於老師口中惡魔般的國二時期,每個大人似乎都對我們恨得牙癢癢的,但是回過頭去看那段歲月的時候,覺得每個人其實都還是相當的純粹。
純粹中帶著一點點叛逆的壞,帶著一點點有勇無謀的心機眼,還有那一些些總是說不出口,卻總是表達得很明顯的滿滿真心。
即使在這樣你爭我奪的升學班裡,比賽得名的時候,大家還是無限的開心。
「愛哭鬼。」他對我說著。
不知道什麼時候,人潮已經慢慢散去了,我坐在位置上,準備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抬起頭望,是王宇皓,他反坐在我前方那位同學的桌子上,直盯盯的看著我。
「看什麼看啊!」我自顧自地繼續整理東西,完全沒打算理他,彷彿把對自己的氣出在他的身上一般。唉,還真不是普通的幼稚啊。
「妳上次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突然問著。
「什麼話啊。」我隨口回了他。
「妳說,」他靜靜的說著,「『我的王子』。」
我停下手邊動作,看著眼前的他。
短短的頭髮,健康的膚色,那雙眼睛閃耀著神秘的光芒。
已然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只有窗邊微弱的陽光照向他的左側,讓他彷彿透著光似的在我的面前,閃閃發光。
「你不懂什麼意思嗎?」我問。
他看著我,意味深長的深吸一口氣,然後搖搖頭。但我卻不認為他不懂我的意思。
「我喜歡你。」我說,「我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