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不敢再正對著他的眼睛。
但我知道他沒有離開，還是一直停留在那個位置，他沒有移動，也沒有說話。就像一個靜置的木偶，就這樣恰好的擺在我的面前。
「妳為什麼說喜歡我？」他突然問著這個問題，「妳喜歡我哪裡？」
我看向他，突然有種莫名的即視感。沒錯，讀小學的時候，我幫張筠婷遞情書給他的隔天，他也這麼問她了。
『妳為什麼喜歡我？妳喜歡我哪裡？』
『即使妳說了這麼多理由，我還是不懂妳到底喜歡哪裡。』
『謝謝妳寫信告訴我，讓我知道了許多我所不知道的優點，但我覺得現在年紀還太小，分不清楚喜歡與否的定義，所以我決定念書的時候不談戀愛。真的很抱歉。』
張筠婷轉述他拒絕她時的每一句話突然間全部映入腦裡，心口就像是壓了一塊沉重的鉛塊，當話語結束的那一刻，我感覺內心空了一大塊，腦中只剩下耳鳴般的嗡嗡聲響。
「喜歡就是喜歡啊，哪有什麼真正的理由啊。」我抬起頭對他說著。沒想到，我竟然開口說出了當年張筠婷對我說過的話語，「這是你一貫拒絕別人的手法嗎？」
他似乎對於我的反應有些震驚，帶著複雜的神情望著我。
而我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打算沉默到直到他開口回應我為止。
「對不起。」他只對我說了這句話。
等了這麼久，付出了這麼多，還投入了這麼多無謂的情感……最後只給了我一句「對不起」。
我覺得自己的臉慢慢熱了起來，我不停的深呼吸，想讓自己冷靜一些，但似乎還是沒辦法止住那無法克制不停奔流而下的淚水。
「我知道了。」
我把書包拎起，立刻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現在的我，只想立刻逃離這個空間，離開一個沒有王宇皓的地方，不需要看見他的身影，遠遠逃離他現在站的那個位置，還有曾經跟他有過的任何回憶的地方。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思涵！」他突然間急急拉住了我的手。我回頭看著他，這一次，眼裏卻帶著深深的恨意。
「你放手。」我用力地甩開他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奪門而出，甚至沒有轉過身看看他是否有要追上來。
當初的我，把告白的結果看的太重，把這四個字當作山盟海誓，把付出的一切當作我的一輩子。我一定想過好幾次失敗的結果，也做過了許多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挫折。
我原本也沒打算在那個時候就把自己的心意，告訴眼前這個即使認識了這麼久，然而卻似乎還是有些陌生的男孩子聽。但或許宿命中冥冥安排，讓我摔了那一跤，讓我被那一刻王宇皓的溫柔眼神融化，也讓我自己產生了一種自己將被他所救贖的錯覺。
在那一刻，我以為，他也喜歡我。
我以為，我可以得到我期望中的回答。
我以為，故事情節裡，公主可以跟王子過著一輩子幸福快樂的日子。
如果當時，我願意認真聽完他要說的話；如果當時，我可以晚一點離開教室；如果當時，我在離開之前，可以看一下教室旁邊的牆站著誰的蹤影，未來是不是會因此改寫？
我不知道，因為當時的我，只想用逃避來解決眼前的痛苦，甚至不願意接受任何現實。
在我回家哭得唏哩嘩啦，再用一個小時電話轟炸張筠婷抱怨人生不公，接著她跑來我家，我倆在房間臭罵一頓王宇皓之後，終於感覺心頭鬱悶的感覺好些了點。
「我總覺得妳應該要聽他說完，他說不定後面還有話要講欸。」張筠婷喃喃的碎念著。
「張筠婷！不准妳再替他說話！」我一邊怒咬筠婷帶來的炸雙胞胎，一邊忿忿的叫囂著，「燙、好燙！」
「就跟妳說這現炸的，妳幹嘛吃這麼快，」她對我露出了責備的眼神，「好，不幫他說話，即使他有可能是含冤而死……」
「張筠婷！」
「好啦！」
禮拜二上學的路上，雖然有一些的悵然若失，但是還是替自己加油打氣。
不要擔心、不要擔心、不要擔心。我不停對自己說著。
突然很高興自己是在禮拜六校慶告白，配合禮拜一的補假，至少還有兩天可以讓自己逃避現實，淡化對於對方的憤恨與丟臉的情緒。只是當我起床的那一刻，還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真希望可以永遠不要面對現實。
那天我起的很早，也很早到校。教室空無一人，只有我一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我沒有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相反的，我拉開王宇皓的椅子，然後坐上去。
我在他的位置上發著呆，然後緩緩的趴在他的位置上，感覺就像一條已經離開岸邊太久的魚，連掙扎的情緒都失去了。我望著自己的位置，然後靜靜地掉下了一滴眼淚。
「再見了，」我緩緩的說著，對自己說著，「我的初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