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燻妝》7.距離

by 貝怡杉

  我拉開會議室的門,終於結束了這恐怖又漫長的教學歷程。
  還好我在此刻之前不曾碰觸過這個領域,但可怕的也是我即將一頭栽進這個世界裡。我抱著一疊「楊老師」的愛心筆記講義,拖著沈重的步伐從會議室走了出來,而楊老師本人正在會議室裡面收拾那些我一輩子都不想搞懂的接頭跟傳輸線。
  「凱璇,妳沒帶飯吧?」小夏熱切地走了過來問道。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她戴了銀灰色的角膜變色片,難怪從之前就一直覺得她眼睛特別閃閃發光。
  「咦?沒有耶!中午了嗎?」我驚訝的看了看手錶,正好差五分鐘十二點。楊老師時間抓得真準,一下課就可以準備放飯了。
  「我們有幫妳訂便當哦!因為你們在上課,所以我就擅自幫妳訂了排骨飯,妳如果不喜歡的話,也可以換我的雞腿哦!」小夏笑瞇瞇的說道。
  「啊,不會,我很喜歡排骨飯的。」我急忙的道謝,「謝謝小夏,還幫我訂了便當。」
  「沒有啦,是漢仁早上跟我們說要幫妳訂便當的,但他又很霸道的不准我們打斷他上課的節奏,真的不是普通的鴨霸欸!」小夏噘著嘴抱怨道。
  此時我的身後卻傳來熟悉的嗓音:「有啥好抱怨的,那是妳這個女人不懂什麼叫做上課的節奏好嗎?好不容易熱身好準備開講,或是正講得順的時候,被一個什麼訂便當的消息給打斷,這是多麼芭樂的事情啊!」
  「芭樂你個頭啦!就你毛這麼多!難搞王!」小夏忍不住嘖了一聲。
  「哼,妳都不識貨,我就是這樣才能幫部門拉這麼多業績的好嗎?」
  「啊,有人又在臭美啦!是誰是誰?」突然有另一個人出現在我的身旁,我抬頭一看,是坐在小夏身旁的那個男同事,他身材壯碩,頭髮剪得很短,配上一雙不怒而威的眉眼,要不是他也過來開幾句玩笑,我還真不敢跟他說話呢。
  「還不是我們部門的美猴王漢仁桑嗎?別把我們可愛的吉祥物凱璇給帶壞了,快去看看便當店送飯來了沒吧!」小夏親暱地摟著我,然後把我一把帶回了部門位置上。
  「妳包包放哪?」她熱切的問道。
  「先放在漢仁前輩的位置旁邊了。」我指了指楊漢仁的位置。
  「這樣啊,妳可以把包包拿過來了,今天開始妳的新位置在這裡啦——噹噹!」淘氣的小夏還不忘自行加上兩字配樂,然後對著我的新座位揮舞著手。
  我的新位置其實也不遠,不,是離楊漢仁的位置奇近無比……欸,這樣的說法似乎不夠明確,因為我的位置就坐在他的旁邊。沒錯,正左邊!天啊!正左邊!
  「等等,小夏……」我壓抑著顫抖的嗓音,「照理說,我不是應該要坐前面嗎?企劃部那邊越資深的同事坐在越後面……」
  「來這裡就別想過去的痛苦往事了,孩子。」小夏繼續把我摟緊了,雖然她似乎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們這個部門雖然沒企劃部人那麼多,但是短小精幹,欸,不是……啊,不管啦,反正我們這邊沒有什麼先來後到的劃分啦,大家都是好夥伴好朋友知道嗎?以後咱們就是命運共同體了,一起被經理甩報告,一起被客戶羞辱祖宗十八代……」
  「小夏,妳是準備讓我們明天就沒新人嗎?」當我們轉過身,後方的兩位拎便當的男士露出了無奈的神情說道。
  「哪有啊,我覺得凱璇跟我們的磁場特好,一定可以跟我們混很久的!凱璇,是吧是吧?」小夏殷切的看著我問道。
  「夏筱嵐,妳別威脅人家!」
  「我才沒有!」
  我看著他們一來一往的樣子,忍不住揚起了微笑。
  或許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嚮往的,大概就是這種職場生活吧。

  或許,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嚮往著的,也是像這樣一來一往的感情吧。
  雖然我知道我不能再從他的身上索取更多,但是還是忍不住有更多的奢求。每當我依偎在游志毅的懷裡時,我總是會希望他可以跟我說很多在他身邊發生的事情,再小的事情也可以。我只希望可以成為他可以信賴、也可以依賴的對象。
  然而他在我的面前,總是當一個聆聽的角色,他總是安靜的聽我把話說完,然後給我適當的建言跟安慰。他很少主動提到自己的感受,或者是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雖然只要我開口問了,他還是會告訴我,但是只要我不問,他就絲毫不提及。
  有的時候,我渴望逼他主動跟我分享大小事,所以那天晚上,我一句日常也不提,心裡忖度著他一定會先投降打破沉默。但最後我錯了,他沒有輸給寧靜的沈默。反而只是拿起一塊何安傑的演奏CD放進播放器裡,讓整間套房裡充斥著滿滿的大提琴低音旋律,彷彿用這種方式就可以紓解我不滿的情緒似的。
  我一直很羨慕陳思涵每次提到她男朋友的時候,總是會帶上一句:「他總是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了,真是個討厭鬼啊!」
  雖然她總是這樣抱怨著,而我跟張筠婷也總是也翻著白眼裝作想吐的樣子作為回應,可是其實我的內心卻是比誰要羨慕著她,我也多麼渴望可以擁有說這句話的權力。
  雖然我跟小毅總是靠的很近,可是兩顆心卻比什麼都還要遙遠。
  我不喜歡用這個樣子逃避似的活著,卻總是無法找出改善的方法,為了不要製造過多的衝突,為了不要讓對方生氣,為了不要讓自己萌生退意,我只好一直欺騙著自己……欺騙著自己,總有一天狀況會變好的,總有一天,我們也可以像一般情侶一樣自然的相處,我們之間,也可以擁有許多歡笑嬉鬧的時刻。
  總有一天,我可以不再得到零度的親吻。總有一天。
  但那一天到底是何時會出現呢?我不知道,也沒辦法開口問他,只好讓時間把猜疑沖淡,把因為痛苦而留下的傷痕緩緩的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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