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燻妝》15.捕獲

　　在我前幾次搭他的機車時，他車廂裡面永遠都只有那一頂屬於他的黑色率性風格的安全帽，而我頭上的這一頂，則是李家祥大方借給我的。不知道這頂瓜皮安全帽到底被多少人戴過，雖然體積很小，可是味道卻異常濃郁，令人隱隱作嘔。
　　「妳幹嘛擺出這種表情？」楊漢仁皺起眉頭問我。
　　「漢仁哥，我很認真想問一個問題。」戴了幾次之後，我終於決定開口問出這個我內心埋藏已久的問題。
　　「甚麼問題？」
　　「家祥哥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我認真的問道。
　　「呃，據我所知應該是只有一個啦……妳幹嘛突然問這個？」他表情一臉尷尬，似乎很害怕被捲入甚麼奇怪的誹聞話題裡似的。
　　「你別那麼緊張啦！會這樣問是因為當我戴上這頂帽子的時候，感覺到很多前任主人發自內心怨懟的氣味啊……」我講完這句話的時候，默默從側背包裏面拿出了口罩，然後一臉絕望的戴上安全帽。
　　他看了看我的表情，然後一聲不吭的跨上了機車。
　　這男的真的不是普通的不體貼，都說到這種地步了，竟然還就這樣讓我繼續戴上這頂安全帽到客戶那邊？真的是欲哭無淚啊！
　　但是當我已經乖乖在後座就定位後，機車頓時熄火了。
　　楊漢仁轉過頭來，然後遞給我一條黑色的手帕。那條素色的黑手帕，唯有四周那兩條猶如大海般的深藍色絲線圍繞而已。
　　「妳先墊在裡面吧。」他說。
　　「啊？」我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我怕等等臭到客戶。」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話嗎？我翻了翻白眼，然後默默地將他的體貼放進安全帽內襯裡，此時我才發現這條手帕摺的很漂亮，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皺摺摺線。
　　「謝謝你。」我說。
　　「不客氣。」他確認我扣上安全帽的扣環之後，便發動了機車。
　　「不過漢仁哥，你是哪個年代的人啊？」
　　「啊？」
　　「我幾乎沒有看到有人還在用手帕了耶。」我笑著說，「感覺很像是爸爸輩才會做的事。」
　　「……是嗎？」
　　「哈哈哈哈。」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更壓抑不住想笑的衝動。
　　「等等，我彷彿感覺到了濃濃的鄙視味道，」他突然伸出左手，「把手帕還我。」
　　「不要！」
　　「還我啊！」
　　「不要啊！」
　　就這樣在嬉鬧之間，機車再度被發動了，我在機車後座上，第一次感受到了楊漢仁對我的溫柔。真實的體會到了，那份隱晦的體貼溫柔。
　　隔天，當我再度跟李家祥借安全帽時，楊漢仁卻出聲制止了。
　　「怎麼了？」我疑惑地問著。
　　「今天不用借。」他簡單的回應道。
　　「啊？為什麼不用借？」我一頭霧水的問著，「等等，不借我要怎麼去？你是要我自己搭車過去嗎？啊、你別走啊！等我一下啊！」
　　話都還沒說完，楊漢仁就穿起了外套，一瞬間都走出辦公室外了，徒留我跟李家祥兩個人在位置上面面相覷。
　　「這是怎樣啦！」我有點氣惱，「家祥哥，我還是跟你借一下吧？說不定是我今天惹到他了……又不是女孩子家，還會因為固定的時節容易發脾氣呢。」
　　不過李家祥只是對我笑嘻嘻的搖搖頭，卻沒有把安全帽遞給我。
　　「妳就下去吧，漢仁叫妳不用借就不用借。」
　　「啊？」今天大家是怎麼了，感覺好像在打迷糊仗啊。
　　「快下去吧，別讓他等太久，他這個人等太久是會發脾氣的啊。」李家祥帶著竊笑說著，然後哼著小調回到座位繼續打他的營銷報告。
　　此時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只好拎起側背包，小跑步的走出辦公室外，此時的電梯玄關裡已經不見楊漢仁的蹤影，只剩下電梯到每一層樓會發出的叮叮聲響。
　　內心裡突然一陣惶惶不安，我剛剛做錯了甚麼嗎？我說錯了甚麼話嗎？如果單純只是楊漢仁有事不方便載我一起去，那這問題還好解決，台北捷運這麼發達，我只要轉乘幾次就可以到達。
　　可是如果他是在發我的脾氣呢？我該怎麼辦。
　　走進電梯後，我輕輕伸出右手，用拳頭壓緊了胸口，內心的徬徨無助卻在此時到達高峰。當我以為自己終於得到了美好的人生風景的時候，是否又因為自己的錯導致了無可彌補的裂痕？是不是又因為自己的愚蠢跟自以為是，讓身邊的人再次的選擇離去？
　　當我的胡思亂想到達新的境界時，電梯再度打開了，門口除了那慘白的光線以外，還站著一個人。
　　「妳在那邊磨蹭甚麼勁啊，就叫妳下來了，還要我等這麼久，找死啊。」楊漢仁扁扁嘴，然後把我一把從電梯裡頭拉了出來。
　　因為沒有準備好從情緒裡走出來，就這樣一把被揣了出來，我一不小心就絆到自己的腳，今天選穿的那雙高跟鞋偏偏抓地力不夠好，就這樣的，我一瞬間便跌進他的懷抱裡。
　　活生生的，被捕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