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燻妝》55.白色的謊言

　　你怎麼會問我這個問題？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嗎？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嗎？難道，難道非得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你才能夠明白我的心嗎？
　　我很想對他大吼大叫，可是我沒有這麼做，只是這樣靜靜的看著他，然後緩緩的開口反問：「小毅，你愛過我嗎？」
　　我們互相對視著，在那一個美好的夜晚裡，我終於問了十多年來，不敢說出口的一道問句。
　　然而這次我卻不想被動的聽從他的答覆。
　　「你問我還愛不愛你……這是甚麼問題？我當然愛你，很愛很愛你啊，」我反過來抓住他的手掌，然後仰起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他，「可是你也一樣愛我嗎？」
　　他靜靜的看著我，宛如一座堅毅的雕像。
　　「我也愛妳。可是比起妳付出的，不管我怎麼給，還是遠遠不夠。」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小毅說出他愛我，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卻已經沒有當年料想中的悸動。
　　或許是因為痛了太久，反而已經忘記了心動的感受吧。
　　我沉默了幾秒，然後咬了咬下唇，努力的吐出心裡的疑惑：「那比起思涵呢？」
　　他露出有些不解的神色。
　　「甚麼意思？」
　　「比起思涵呢？比起你對思涵的愛，我在你的心中究竟佔了多少？」
　　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呢？林凱璇，妳真的是個大笨蛋啊。
　　我不敢正視他的臉，只好低頭看著我自己的腳尖。晚上吃的東西似乎在我的胃裡掙扎著，讓我有一種很想跑去廁所嘔吐的感覺。
　　「思涵說，如果我想繼續，就拉住沒關係。」他突然開口說道，但語氣卻是無比的淡然，「我跟她說，我覺得太辛苦了，很難受，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妳開心快樂，我覺得我不管做甚麼都只會讓妳難過。我一直在說服自己，是不是已經不行了？是不是該放棄了？」
　　我抬頭望向他，看見他皺起的眉頭，與憔悴的神情。
　　這個世界上，原來不是只有我難受嗎？你也是嗎？
　　「那天，我想到妳跟我說的那些話，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也知道妳一直在包容這樣的我，我很抱歉，雖然我一直努力想盡辦法當一個好男友，但是始終仍舊失格。所以我當時真的很想就這樣放棄了，反正不管怎麼做都沒辦法讓任何一個人幸福，那還不如早點讓妳離開，別耽誤妳的青春。」
　　他伸手觸碰了我的臉頰，然後哀傷的看著我說：「思涵說對我說，那是因為我已經習慣別人完全的付出了吧？可是這樣好不平等。就這樣放棄，對任何人都不公平，我還沒有好好問過自己的真心，也沒有好好理解妳的心意，就這樣任意的解讀妳的想法，這樣是不對的。」
　　「那，你的真心是甚麼？」我問。
　　「我──」
　　他還沒有說完一句完整的話，我就伸出手大大的擁抱了他，然後一把吻住了他，讓他沒有辦法繼續他未完成的話。
　　我何嘗不知道呢？今天這個晚餐是代表著甚麼。
　　我又何嘗不知道他接下來想說的又是甚麼呢？
　　
　　人與人之間充滿了白色的謊言。
　　隨著年歲的成長，大家開始學習斟酌準備說出口的每一個單詞，深怕一句話的力量會被曲解，擔心因為使用了錯誤的字詞而被人討厭，也怕自己後悔自己武斷下的決定……所以我們開始說著白色的謊言。
　　我不愛妳，變成了我並沒有不愛妳。
　　我對自己的心意沒有把握，變成了我想給我們之間一點機會。
　　但即使是如此，我還是沒辦法把謊言外的糖衣拆穿。因為如果連這一點偽裝的糖衣都不曾存在，那麼我該用甚麼樣的方式活下來呢？
　　我不能夠。所以我決定選擇被欺騙。
　　即使用盡了力氣，也沒有辦法留住你，那也請讓我努力到最後一刻吧。
　　如果我可以。如果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