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燻妝》42.需要的時間

　　那場求婚派對很成功，每個人都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或許我也是。
　　可能老天爺也不禁想為我掬一把傷心淚，已經連續兩個禮拜都沒有下雨的台北，卻在我們返程的路上下起了一陣滂沱大雨。我在車內看著窗外的陣陣雨滴，卻突然想起了那一次小毅的失約，好心前輩帶我去吃麵的夜晚，似乎也是下起了這樣無情的夜間大雨。
　　車內寂靜無聲。
　　回程的路上，小毅連車內音響都沒有開啟，而我也不想再去提醒了。現在車內的兩個人誰還有心情聆聽音樂？於是整個車內只剩下擋風玻璃前的雨刷不停發出突兀的摩擦聲響。
　　我拿出了手機，失神的打開每一個通訊軟體，卻始終沒有認真看上面有著甚麼樣的訊息。或許沉溺在這些軟體中可以讓現在的我感到好過一點吧。
　　突然間，手機卻發出了一聲尖銳的訊息聲。是楊漢仁。
　　「派對好玩嗎？」
　　這五個字瞬間映入我的眼簾，即使我不打開訊息，依舊清晰的闖入我的眼裡。我滑開對話框，想回些甚麼，然而卻發現此時此刻的我竟是無話可說。
　　我剛見證了一場幸福的起點，卻發現自己的幸福已經進入終點。
　　當時小毅那個惆悵的神情又再度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即使我想忽略也完全擺脫不了。就算我告訴自己，小毅本來就喜歡陳思涵，我是知道這件事情才跟他交往的，這一路上他並沒有欺騙我，也沒有對自己不忠誠……那麼，我憑甚麼嫉妒他喜歡的那個女孩？我憑甚麼對於他心裡有著別人而感到痛苦？
　　說到底，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明明知道眼前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我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如今在山谷裡負著傷流著淚，此時此刻的我又能夠責怪誰？
　　我忍住快要掉出眼眶的淚水，對著手機螢幕打起字來：「很成功。」
　　送出之後，馬上被已讀了。
　　「那很好啊，今天看妳這麼開心的樣子，一定是妳很好的朋友吧。」
　　我想了想，然後貼了一張可愛兔子點頭的動圖給他。
　　「派對結束了嗎？」他問。
　　「結束了，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回應。
　　「現在台北雨很大，小心安全哦，不吵妳了，先跟妳說晚安。」
　　然後他也貼了一張貼圖給我，只是這個貼圖未免也太老了，竟然是很早期的饅頭人貼圖啊。我忍俊不住勾起了微笑。
　　「晚安。」我也回了一句晚安給他，然後關起了手機螢幕。
　　此時小毅剛好緩緩的停下了車，我往車外看去，已經到了我家樓下。我轉過頭看著他，然而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偏頭看我。
　　我知道他需要一點時間沉澱他的心情。我知道的。
　　我一直是最了解他的人，這一路上我可不是這樣陪著他一路走過來的嗎？陪他度過每一段人生大大小小的時光，也陪他度過了好幾段因為陳思涵而傷心難過的日子，即使他根本不需要我的陪伴。
　　國三快要畢業的時候，我曾經想要放棄過，或許因為那該死的賀爾蒙左右了我的情緒，也或許是因為我第一次大考考得太差，而他卻已經考上了不錯的學校，已經不打算再考第二次基測。
　　這是我第一次讓我感覺自己跟小毅有如此巨大的差異。
　　之後，我被父母禁足，一放學就必須立刻回家，媽媽甚至親自開車來載我下課，我再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再去小毅的班上找他，手機也被沒收了，沒有辦法偷偷傳簡訊問他現在都在做些甚麼。
　　某一天，老師心情好，最後一堂的自習早了五分鐘放我們下課。我偷偷跑去小毅的班上找他，卻發現他們班上也提早下課了，只剩下他一個人正在做值日生的工作擦著黑板。
　　「我也來幫你擦！大家都走了嗎？」我拿起板擦，也跟著他一起擦著。
　　「嗯。」他只回應我一個字，不帶任何的感情。
　　「欸？可是為什麼陳思涵的書包還在啊？」我回頭環顧一周，卻發現除了小毅的位置上以外，他隔壁的桌子邊還掛著書包，桌上的文具也沒有收好。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加重了擦黑板的力道。
　　我知道他在生氣，卻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出來。
　　於是我放下了板擦，然後伸手拉住了他的臂膀，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他低頭看我，然後我看見他緩緩地開口對我說：「我也不想這樣。對不起，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我鬆開了手，然後送給他一個最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