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瓶子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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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抿嘴唇，發現自己的手好像已經可以恢復掌握了，於是她鬆開把手，緩緩的走進屋內，校長室裡頭的地毯似乎沾滿了陳先生的香氣，讓她有點暈眩的感覺。
「坐吧。坐這裡。」陳先生指著前面的那個雙人沙發。
「是……」
校長看著吳芸芸坐定位了，立刻又開始發揮他的功效，開始自吹自擂。
他不停說著他是如何安排芸芸到高中部成績平均水準最高的班級，然後又如何讓芸芸受到最高等級的照顧跟款待，又如何計畫讓芸芸一年之內再跳一級。
陳先生在校長說這些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插嘴，他只是不停的用指尖敲著沙發的扶手，就像是在跳著舞的芭蕾舞者。
最後，舞步已歇。
他手掌拍落，校長就像一台斷了收訊的收音機，立刻閉起了嘴巴。
「芸芸，我想聽聽妳的想法。」
「什……什麼想法？」她頓時有些坐立不安。
「我知道讓妳不停跳級是吳素如想要跟我證明她女兒很優秀的方式，但是對我來說，我一點也不在乎這種事情，她這個女人就跟她做的事情一樣，總是特別膚淺。」陳孝常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吳芸芸，只是一邊撫摸著校長那個最珍愛的真皮沙發，一邊對它喃喃說道，「妳可以跟我坦白說妳不想這麼做，妳可以直接跟我說妳無法勝任高中的課程，這樣我就會把妳放回原本的位置。」
他把目光移轉到她的身上。
那眼神灼熱的像是要在她的身上蝕出一個洞來。
「妳可以認輸，我給妳機會。」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點笑意，但吳芸芸不知道他的笑是針對什麼，「就一次。」
吳芸芸勇敢的迎著他的目光，卻沒有開口回答。
「我知道妳很累了，昨天妳也說了，不想再跟我有任何瓜葛。但怎麼辦呢，我雖然不喜歡妳媽媽，但還算喜歡妳。」
聽到這席話之後，吳芸芸發現自己心裡的某一塊冰山正在迅速融化著。
所以你是希望我不要再繼續吃苦嗎？
所以你是想要接我回去你的家裡嗎？
所以，你願意讓我叫你一聲爸爸了嗎……？
「我……」好想……
「我不希望妳逞強之後輸得一蹋糊塗，丟了臉之後，妳的面子，校長不會在意，但是我會。即便沒人知道妳跟我之間的關係，仍然還是會。」
陳先生的口吻很平靜，可是卻在吳芸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低下頭，沉默了半餉。
然後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眼裡已經收起了短暫出現的淚花。
「放心吧，陳先生。」她說，「我不會讓你丟臉的。請讓我繼續留在高中部吧。」
在那個瞬間，她腦袋裡頓時出現了早晨充滿飯香的廚房。
她突然想起了那盒被倒掉的便當。好想好想。
雖然話是這樣說的，但是實踐起來並不容易。
吳芸芸為了可以實踐她對陳先生的承諾，想盡辦法追趕課業進度，超前似乎已經沒有太大的可能，但是她試著不要落後太多。
但因為她是期中才插班的，在要顧及現在課業進度的情況下，還要補足之前的，實在是不可能的任務，不過她還是咬著牙忍下來了。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分身乏術，她跟費勞洱之間的尷尬頓時煙消雲散，但也幾乎不太有機會接觸。
費老頭跟林女士或許是知道她課業繁忙，也可能是覺得她也不太懂得店裡的運作，所以並沒有要求她要跟其他孩子一樣輪班顧店，也不需要跟著一起做內勤補給的工作。
原本費禾思老大不高興他們這樣安排，覺得父母過於偏心，但最後還是在林女士的恐怖勢力壓制下閉上了嘴巴停止胡鬧，但變得更愛找吳芸芸的碴了。
吳芸芸跟外頭的其他孩子不太一樣，鮮少到圖書館或咖啡廳讀書。她喜歡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喜歡聽著時鐘喀拉喀拉的聲音，這樣可以讓她專心快速進入狀態裡，但是現在因為是跟費禾思共用一個房間，她還在氣著自己，為了避免過多的干擾，她決定抱著書到頂樓去。
雖然頂樓風很大又頗有涼意，但是至少費禾思不太會上來，這一點冷，她是可以承受得住的，況且如果周遭環境越是險峻，就能夠越激發她的鬥志。
而鬥志剛好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東西。
現在的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骨氣是她最後剩下的東西，說什麼都不能被丟棄的。
「老二，你覺得那個妹仔期末考會考得怎樣？」
好友胡瓜的一句問題突然把他從遙遠的冥思拉回現實。
「什麼考得怎樣？」費勞洱沒有跟上前面的話題，有些迷茫的問道。
「你不知道現在到處都在開賭局嗎？針對吳芸芸會不會在期末考洗臉的這件事。」他突然壓低了聲音製造一點神祕感，雖然吳芸芸根本不在位置上，但這樣確實頗有一點效果。
「有什麼好賭的。」
「吼，老二，你這個佛系的怎麼會知道，很多人私底下都在看她笑話啊！她怎麼說都是個國中生欸，突然跳進高中部，你不覺得很有貓膩嗎？」福山雅治今天不知道又參考了哪個日雜的髮型，只可惜抓得有點失敗，害得費勞洱一直在他的頭頂上失神。
「有什麼貓膩，說不定人家就是很有實力。」費勞洱瞄了教室門一眼，深怕吳芸芸會突然走進來。
雖然現在大家都還不知道他們住在一起，也不曉得吳芸芸是他老爸外面的女兒，他如果不管這事的話也沒人會多說什麼。
但是還是有點奇怪，感覺好像是聽到別人當眾非議自己的親人，但還沒辦法公開替對方說話一樣的彆扭。
「我聽國中部的學弟說，妹仔是真的很有實力沒錯，可是……」胡瓜不但突然又再度壓低了聲音，連身體也跟著低了起來，感覺像是要說什麼天大的秘密。
「可是……？」另外兩人立刻湊近。
「很多人在謠傳她是校長的女人。」胡瓜神秘兮兮地說著總結。
頓時三人呆了幾秒，互相看來看去。
最後費勞洱抄起旁邊的英文課本，一把往胡瓜的頭上砸去。
「噗──幹！胡一峰，你在黑白說什麼鬼，這個謠言太扯了啦，鬼才會相信。」
「老二，其實我覺得這個應該不是空穴來風欸，因為我也聽過。」福山雅治皺起眉頭，「聽說她是校長室常客，不是普通的『客』喔，是『常客』欸，而且她長得算蠻漂亮的吧，校長那個豬哥難道真的是找她去泡茶聊功課？」
「王奕哲你這個總結真的下得太好了，而且老二，你看上次也有黑頭車來接她下課欸，感覺說不定她真的有點什麼──」
「你們不要在那邊亂說話，人家是女孩子欸，大家在那邊亂講話就算了，至少我們聽了之後不要亂傳。懂嗎？」費勞洱雖然話說得很平淡，但其實心臟怦怦跳個不停。
「好啦。」另外兩人摸摸鼻子答應了。
那一整個禮拜，費勞洱都很心思不寧。
兩位好友的「情報」一直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雖然跟校長有什麼私密關係這件事情扯到連他都不會相信，但是上回那台黑色轎車裡的男人來接她被拒絕卻也是個事實。
胡瓜他們雖然不知道她跟他們住在一起，但基於鄰座的關係，他們還是不停慫恿他去旁敲側擊一下。
雖然身邊坐著的是一座冰山，但起碼也是個美人。
美人的世界總是特別引人遐想的，特別是不為人知的那個部分。
不過說真的，仔細一想，雖然吳芸芸已經進入他的生活圈好一陣子了，可是實際上他卻對她的一切一無所知，這確實是有點違背常理，也說不太過去。
但即便如此，他內心裡也並不想去窺探她的世界……如果她還沒打算要讓他知道的話。
「你是不是有話想要問我？」那天，她主動跟他搭了話，突然到令他感到萬般措手不及。
那是一個期末考前的自修課，雖然應該要趁機好好讀書，但大家仍舊吵吵鬧鬧的趁老師不在的時候玩成一片。
整個教室就像一座菜市場，而吳芸芸竟然就在這種狀態裡主動跟他說了話。
「我、我沒有啊！」費勞洱一時慌了手腳，急急忙忙地否認了。
吳芸芸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用左手支著臉，偏著頭望向他。
此時他才注意到她的側臉竟是如此好看。
「這樣啊。」她的眼神突然飄向了遠方，大概是窗口的那個位置吧，也或許是在看著窗外的樹木跟鳥。
他不確定她在看著什麼，但也不敢追尋她的目光去找她的焦點在哪裡。
在她的面前，他總是帶著一點慌亂的感覺。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突然把目光拉了回來，那眼瞳裡閃耀著波光，像是被外頭陽光照射進來時所倒映的模樣，那裏頭，好像有他的印子，「如果你心中有疑惑的話，我希望你可以來問我。」
費勞洱突然捏緊了放在腿上的拳頭。
手心裡似乎開始微微沁出了汗水。
「我這個人是非很多，從以前到現在都是，我其實不太在乎他們說些什麼，反正大多不是事實，但是如果是你的話，我並不希望你也誤會。」
「為什麼？」
他認真的看向眼前的女孩，微微蹙緊了眉頭，「為什麼想要告訴我？」
「為什麼啊……？」說這話的時候，她又把眼神移到剛剛的遙遠的位置了，但嘴角卻隱隱約約的勾著笑，「或許是因為覺得你是個好人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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